期刊导读

历史的温度三评草头露与陌上花齐白石北漂三部

生前富贵草头露,身后风流陌上花。

已作迟迟君去鲁,犹教缓缓妾还家。

苏轼在《陌上花三首》末首里,形容吴越王及其妃子生前的富贵荣华,犹如草上的露珠稍纵即逝,而其身后风流余韵仍流传于《陌上花》的民歌中。

齐白石那一生又何尝不是历史长河里的“草头露”,而变身为传奇的他也可称得上众口铄金的“陌上花”。

神坛与人间

艺术史的研究一定是历史研究的一部分,当下学人越来越重视在历史学的研究过程中利用有效的图像信息,使图像逐渐成为史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证据点。那么,怀揣着一个做大历史的信念去研究艺术历史中的小问题,抽丝剥茧,层层打开,艺术史个案研究的价值便得以彰显。

张涛曾在他的博士论文中研究齐白石、周肇祥、余绍宋,以展开民国画卷中素人、官员、文人在北京画坛的生存状态。自此,他便开始了对齐白石的研究,一路走来已有八年。“人类文明的进步,就是不断将神拉下神坛的过程”,正因为张涛与我聊天时最放松的平常心状态,我便常常听到他对历史研究的个人认知。《草头露与陌上花》正是作者在以文字的力量,将齐白石拉下神坛,送还人间。

活在历史中的齐白石,是幸运的。生不逢时,死得其所。活在文字间的齐白石,是不幸的。青灯黄卷,任人涂抹。《草头露与陌上花》用“平视”的眼光去看待人物与事件,读者便可以更加近距离地触摸到一个具有历史温度的齐白石。《草头露与陌上花》中书写了一个在波谲云诡年代里努力求生的个体,一位以勤奋而巧妙打开天赐之窗的画家,一个具有历史温度的普通人。书中的齐白石也怀揣理想,但因生存与生计无暇去寻找“诗与远方”。如作者所言:“笔者想复原的,正是齐白石在理想与现实间辛劳奔波时,所遭遇的浮华与苍凉、喧嚣与无奈!这也许才是齐白石的正确打开方式,历史研究的正道。”

张涛著《草头露与陌上花——齐白石北漂三部曲》,广西美术出版社2018年出版

必然与偶然

随着时代进步,近年来的历史学者越来越注重反思以及深入探讨,从各自的研究领域出发深度审视中国历史。郑培凯在史景迁系列著作的总序中说道:“中国像万花筒,中国历史像变魔术,中国文化传统玄之又玄,不要说听的人越听越糊涂,讲的人也是越讲越糊涂。”

那么,找到造成这一乱象的终极原因,便成为破解迷局的不二法门。史学研究的重要途径是正确使用材料。文献材料与图像材料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宛若繁星,取舍与组织成为难题。

以齐白石研究为例,齐白石在世时曾有日记、诗稿、信札、题跋、签条等亲笔墨迹若干,细心阅读与品味,便可知其心路历程之点滴;与齐白石生活于同时代的记述、评论、著述、报道、书刊画刊等,也都属于重要历史文献;现当代对于齐白石的各类研究更是纷繁种种。历史哲学论者海登·怀特曾提出,所有的史料,包括第一手材料与档案,都是具体的个人记录下来的,一牵涉到具体的人,就有主观的思想情感倾向。海登·怀特所指出史料呈现的问题,在中国史学研究中也许更为鲜明,真假难辨、以讹传讹不胜枚举,于是悠久的中国历史中出现了一个个“甄士隐”与“贾雨村”。

《草头露与陌上花》专辟一节书写齐白石与陈师曾之交游。凡对齐白石稍有了解的,便知齐白石与陈师曾交谊深厚,但是张涛以一幅名为《花卉虫鸟》的合作画为引线,道出不一样的齐陈关系。文中使用的材料并不新颖,而是在慎重地选择与巧妙地组织之后,产生了不同凡响的结论。文中关于二人的初识便疑云重重,齐白石在《白石老人自传》中回忆为:“我在琉璃厂南纸铺,挂了卖画刻印的润格,陈师曾见着我的印章,特到法源寺来访我,晤谈之下,即成莫逆。”这当说的是1917年,张涛通过齐白石与陈师曾二人师承、地缘关系的推演,加之北京画院现藏陈师曾书于齐白石的八通信札推断:“至少在1919年齐白石三上北京正式定居之前,陈、齐二人关系尚浅,或者说仅是相识而已,彼此并未有任何深交。虽然齐白石多年之后一再强调是陈师曾主动向他靠拢,而以陈在回信中的语气可知,实际情况绝非如此,甚至有可能与齐白石所言完全相反。而陈齐二人相识之机缘,隐约间杨潜庵比琉璃厂南纸铺所呈齐白石之刻印更似纽带。”

可见,材料使用需得细心体会,更不得人云亦云,带着现代史学反思的态度,认真甄别和使用材料方能在历史书写中寻得真道。如海登·怀特所说,齐白石在自己的回忆中幻想了有利于自己形象的美好初见,而庞杂纷乱的关系网,以及陈师曾相关材料中,又构建出一个相对真实的人物关系递进过程。历史便是这样,不是必然,也非偶然,要看有心拨开历史迷雾的史学研究者怎样巧手弄云了。

上一篇:倘若齐白石去当官

下一篇:没有了

Copyright © 2018 《历史研究》杂志社 版权所有